陈立东心中暗暗叫苦,这还用问吗?
明面上的原因再清楚不过了,不就是因为何清平倚老卖老,不肯痛快的归还单位的公务用车和那套住房吗?
这几乎是摆在台面上的矛盾。
但他知道,苏木想要的,绝不仅仅是这个流于表面的答案。
果然,苏木并没有真的指望陈立东能给出什么惊人之语。
他缓缓将头靠在有些磨损的皮质椅背上,目光放空,仿佛穿透了车顶,看向了更遥远的地方。
他用一种平静而带着几分追忆的语调说道:“本来,在去之前,我心里还抱着一丝期待,想着看看这位何老,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。”
“或许,他只是一时糊涂,或者有些老人常有的恋栈情绪。”
他微微停顿,似乎在组织语言,声音低沉了几分:“如果他为人尚可,做事不是太过分,懂得适可而止。”
“那么,车子让他暂时用着,房子让他继续住着,也并非完全不行。”
“毕竟,尊重老同志,也是我们该有的礼节和气度。”
话锋至此,苏木的语气骤然转冷,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:“但是,当我走进那家医院,看到走廊里挤满了等待床位、面容憔悴的病人和家属,闻到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也掩盖不住的焦虑和疲惫。”
“再对比何清平那间宽敞明亮、设施齐全、安静得如同世外桃源的特殊病房……”
“尤其是,当我亲眼确认,他明明身体状况已经稳定,完全可以出院,却依旧心安理得的占据着宝贵的医疗资源,丝毫没有为门外那些真正需要的人考虑时……”
苏木转过头,目光锐利的看向陈立东,一字一句的说道:“我就在那一刻决定了。”
“对于这样的人,没有必要,也不值得,再给他留任何情面。”
“一丝一毫,都不必!”
陈立东闻言,猛的愣了一下,脚下甚至无意识的松了松油门,车速稍稍放缓。
他难以置信的侧过头,飞快的看了苏木一眼,语气中充满了惊讶和不解:“您……您是说,您之所以这么做,主要是因为……因为走廊上那些素不相识的病人?”
苏木看着陈立东脸上那毫不掩饰的愕然,表情变得异常严肃,反问道:“很难理解吗?”
“觉得这理由太过……理想化?”
“或者说,不切实际?”
他没等陈立东回答,便自顾自的说了下去,语气中带着一种洞察世事的淡然,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:“也对。”
“以你现在的地位和圈子,在静海,如果生病了,想必总能找到门路,住进最好的医院,得到最及时的诊治。”
“你的子女,想必也能顺理成章的进入最好的学校接受教育。”
“工作上,或许你已经不再抱有更高的期望,但至少在生活层面,你所拥有的,已经胜过静海百分之九十九的普通老百姓了。”
他的话语如同解剖刀,精准的剖开了某种现实。
“你见过,那些为了挂上一个专家号,在凌晨三四点,顶着寒风冷雨,就在医院门口排起长龙的人吗?”
“你见过,那些为了让自己的孩子不输在起跑线上,能挤进一个所谓的重点学校,不惜咬牙背负上可能一辈子都还不清的沉重房贷,去买一套甚至还没建好的期房的普通家庭吗?”
苏木的声音不高,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分量,敲打在陈立东的心上:“这些,我都见过。”
“而且,我不止是见过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