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只强大的食脑虫，甚至连任何反抗或闪避的动作都没能做出就如同撞入蛛网的飞蛾，瞬间被那些灵活而恐怖的触须紧紧缠绕、包裹。

触须上的猩红眼珠闪铄着兴奋的光芒，裂口开合，似乎在进行着某种吞噬或分解。

食脑虫那微弱的挣扎和嗡鸣，在触须的缠绕下几乎是瞬间就归于死寂！

拉米尔脸上的狂喜和恶意笑容彻底僵住。

他眼睁睁看着自己最后的希望，那号称执灯人天敌的收容物，在赫恩那非人的、不可名状的形态面前如同玩具般被轻易碾碎。

无边的寒意再次攫住了他的心脏，甚至比之前更加冰冷更加绝望。

他用一种仿佛看待某种来自宇宙之外恐怖存在的眼神，死死地盯着赫恩，从牙缝里挤出了那个他曾经以为自己知道答案，此刻却感到无比陌生和恐惧的问题：

“……你到底是什么东西！？”

赫恩似乎对拉米尔的反应颇为满意，他用几条触须缠绕着那只已经失去活性、如同被吸干了精华的食脑虫残骸，饶有兴致地放在自己眼前观察着，仿佛在鉴赏一件新奇的收藏品。

同时，他用那种依旧平和，却带着令人不寒而栗的意味的语调回答道：

“我是什么东西，那都不重要，比起我，我还是更希望你担心一下自己。”

“只有理智足够低、精神足够混乱的人，才能在一定程度上窥见我真实的模样。

看起来，我亲爱的学生，你现在的精神状态……确实已经不太好了。”

就在这时，赫恩脚下的影子，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般泛起了一阵不自然的涟漪。

那影子开始扭曲拉伸，竟在一瞬间脱离了物理的束缚，化作了一位身形高挑、姿态优雅却透着诡异的女性的轮廓——

那是一位穿着华丽繁复的漆黑裙装、头戴宽檐帽、面容被阴影遮掩大半的高挑女性。

紧接着，穿着一身漆黑裙装、头戴宽檐帽的恩德·莎蕾雅优雅而无声地自那团蠕动的阴影中迈步而出。

她苍白的手中仍旧优雅地捧着那面边框雕刻着扭曲人面的古老镜子。

而在她脚边，则放着一个湿漉漉的、散发着海腥味的麻布袋，里面隐约可见几条鲜鱼的轮廓。

“赫恩大人，”恩德的声音平直而缺乏起伏，却带着一种绝对的躬敬，“我找您可找得不容易。”

原来，之前赫恩让恩德出门去买鱼，结果这位人偶女士只是离开了一会儿，再返回海星旅馆时，便发现赫恩与别西卜都已不见了踪影。

那一刻，即便是情感仿真系统并不完善的她，内核中也曾闪过一丝类似“被抛弃”的遗撼。

但好在事情并不象人偶所想象的那样糟糕。

她的造物主并非抛弃了她，只是出门……遇见了一些小小的“麻烦”。

她微微抬起被黑纱遮掩的面容，那双看不见的“目光”扫过瘫软在地面无人色的拉米尔，然后重新聚焦在赫恩身上。

恩德微微一笑，用她那毫无波澜的语调请示道：“需要我杀了他吗？我的主人。”

“莎蕾雅，我说过很多次了，”赫恩无奈地摇了摇头，仿佛在纠正一个屡教不改的学生，“我们都是文明人，不要天天把打打杀杀挂在嘴边，这有悖于‘导师’的教导之道。”

他用手杖轻轻敲了敲地面，然后指向面如死灰的拉米尔，对恩德吩咐道：“你来得刚好。”

“我有一个主意，去把你手中的镜子，再卖给面前的这位先生吧。我想，经历了这么多，他此刻一定非常‘需要’一面镜子，来好好看清自己现在的模样。”

“是，遵从您的意志。”

恩德完全没有对赫恩这看似荒谬的命令产生任何质疑，她只是机械而精准地点了点头，然后便手捧那面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镜子，一步步走向瘫倒在地如同待宰羔羊般的拉米尔。

她的姿态优雅，裙摆拂过地面却不染尘埃，但在此刻的拉米尔眼中，她的每一步靠近都不亚于索命的亡灵在逼近。

此刻的拉米尔别提有多害怕了，甚至光是站在恩德面前就腿脚发软。

“魔女！滚开！你个该死的魔女！别过来！”男人就如同被踩到尾巴的猫，惊恐地向后蜷缩，徒劳地挥舞着手臂试图阻挡恩德的靠近。

终于，不知道是不是他的抗拒起了作用，恩德在他面前停下脚步，微微俯身。

即便隔着那层黑纱，拉米尔似乎也能“感觉”到她那下半张脸上，可能勾勒出的、一种冰冷而勾魂摄魄的弧度。

“为什么要这么害怕呢？”她的声音依旧平直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，“买下镜子或者死，摆在阁下面前的，只有这两个选择，再无其他。”

她顿了顿，仿佛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，补充道：“如果阁下不能‘心甘情愿’地把身上所有的钱都交出来，用于购买这面镜子，那么我想，阁下最终的下场，恐怕也只有死路一条。”

“这并非威胁，只是基于现状的合理推断。”

“所以来买个镜子吧。”

“你们这是强买强卖！这是抢劫！！”拉米尔试图用残存的法律意识来控诉，他想说这是法治社会，恩德与赫恩的作风完全就是在赤裸裸地挑衅造物会的权威，是在践踏世间的秩序。

可话到了嘴边，他却猛地噎住了。

因为他突然意识到，自己之前所做的那些事情——杀人、欺诈、引外来者对付赫恩……似乎，也好不到哪里去，甚至同样游走在黑暗与罪恶的边缘。

他根本没有立场去指责对方的手段，他们不过是一丘之貉，只是对方比他更强，更狠更不可理喻。

这种认知，让他最后的挣扎也显得苍白无力，只剩下无边的绝望和屈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