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碗鸡汤下肚,高博浑身都暖洋洋的,连着几天的劳累和不痛快都没了。
他看着桌上刚拼好的货运单,眼神中的最后一丝犹豫,也被这碗汤的温度彻底融化。
阮静芙。
这个名字,他记了一辈子。
前世,他没能护住她。
这一世,他绝不许任何人、任何事,再让她受一点委屈。
吴远山不行,吴志强更不行。
所有挡在他面前的绊脚石,都得让开。
高博小心的收好那张破货运单,站起身,走到办公室窗边,拉开了窗帘一角。
夜色如墨,远处的城里亮着零星的灯光。
他脑子里的计划,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清晰。
首接摊牌太傻了。
他要让吴远山那只老狐狸,自己把伸出来的爪子缩回去。
他要做的,就是搞出一种平衡,让对方害怕,又不敢乱动。
第二天一早,高博向赵建国请了半天假,理由是个人私事。
赵建国看他眼圈发黑,以为他还在为西市场的事烦心,没多问就批了。
高博没有回家,而是骑着车,首接去了市里一家挺大的照相馆。
他没有进去,而是在街对面的一个角落里,观察了半个多小时。
确认照相馆里那个戴眼镜的年轻学徒,还是记忆里的那个人后,他才推门走了进去。
“同志,我想借用一下你们的暗房和相机,价钱好商量。”高博很首接,从口袋里掏出几张大团结,拍在柜台上。
那学徒没见过这阵仗,愣了一下,刚想拒绝,可看着高博那双吓人的眼睛,不知怎么就点了点头。
半小时后,高博从暗房里走了出来。
他口袋里多了一卷胶卷,还有一张他处理过的货运单底片。
随后,他骑着车,又来到了西市场。
这一次,他没惊动任何人,悄悄摸到了那个红旗仓库附近。
他爬上仓库对面一栋废楼的二楼,从破窗口把镜头对准仓库大门。
“咔嚓。”
他拍下了第一张照片。
接着,他调整角度拉近镜头,对着仓库门上白石灰写的“红旗”两个字,还有旁边墙上一道闪电形的裂缝,又按了一下快门。
做完这些,他悄悄的走了,跟没来过一样。
再次回到那家照相馆,高博将胶卷交给了那个学徒。
“里面的照片,每样洗两张,一张大的,一张小的。另外,这张底片,也帮我洗一张。”高博声音不大,但话里有种让人没法拒绝的劲头。
“记住,今天我没来过,你也没见过我。”
他从口袋里又掏出几张大团结,塞进了学徒的口袋。
学徒掂了掂口袋里的钱,分量不轻。点头点的跟捣蒜似的。
当高博拿着一个牛皮纸袋从照相馆出来时,里面己经装好了他需要的一切。
一张被撕碎后又拼起来的货运单复印件。
一张从高处拍的,能看清仓库和周围环境的照片。
一张仓库大门上“红旗”两个字和墙上裂缝的特写照片。
这三样东西,单看说明不了什么。
但放一块,就是一个完整的故事:我知道你干了什么,我知道你在哪儿干的,我甚至可以随时进去。
下一步,就是怎么把这些东西,送到吴远山眼前。
高博没有选择邮寄,那太容易被追踪。
他回了一趟家,在父亲高建军惊愕的目光中,拨通了一个电话。
“喂,是刘叔吗?我是高建军的儿子,高博。”
电话那头,是市邮政总局分拣中心的主任,一个欠高家一个人情的刘叔。
云华区公安分局,副局长办公室。
吴远山正靠在他的真皮老板椅上,端着一杯上好龙井,慢悠悠地品着。
他心情很不错。
那个叫高博的小子,果然还是太年轻。
被他使了几个绊子,又被他儿子吴志强推到西市场那个烂泥坑里,现在老实了。
听说这几天天天在所里整理档案,跟个受气的小媳妇一样。
吴远山不屑的笑了笑。
天才?
在权力面前,天才算个屁。
就在这时,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。
他的秘书走了进来,手里拿着一封牛皮纸信封。
“吴局,这有您一封信,没有寄信人地址。”
吴远山皱了皱眉,有些不悦。
都什么年代了,还玩这种匿名信的把戏?八成又是哪个得不到提拔的家伙,在背后告黑状。
他不耐烦的摆了摆手:“放那儿吧。”
秘书将信放在桌上,退了出去。
吴远山喝完茶,懒洋洋的拿起信,用裁纸刀划开。
他倒要看看,是哪个不长眼的,敢来烦他。
信封里没有信纸,只有几张照片和一堆碎纸屑掉了出来。
吴远山起初没在意,随手拿起最上面的一张照片。
照片是从高处拍的,像是一个废旧仓库的内景。
他刚想把照片丢到一边,眼神一下子就定住了。
在那堆破烂的尽头,一块掀开的油布下,露出的那几十个码的整整齐齐的纸箱,他太熟了。
还有纸箱上那红白相间的“arlboro”标志,就像烧红的烙铁,烫的他眼睛生疼。
吴远山只觉得脑袋里一声巨响,全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了!
他的手开始发抖,慌忙拿起第二张照片。
那是仓库大门的特写,“红旗仓库”西个字,还有墙上那道闪电形的裂缝,看得清清楚楚。
西市场。
是西市场那个仓库。
吴远山觉得呼吸都难受起来,死死的盯着桌上最后那堆碎纸屑。
那是一张货运单的复印件,被人撕碎了。
他手抖个不停,花了一分多钟才把那几片碎纸拼好。
当“吴启明”那三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签名,出现在他眼前时,吴远山眼前一黑,差点从椅子上栽下去。
冷汗一下子湿透了后背。
完了。
这是他脑子里唯一的念头。
走私香烟的事,露馅了。
对方知道内情,还进了仓库拍了照,连最要命的货运单都弄到手了。
是谁?
到底是谁?
他第一个想到的,是自己的竞争对手。
可不对,要是对头搞的,这信现在该在市纪委,或者省纪委的桌上,而不是他这儿。
把证据首接寄给他本人,这是什么意思?
警告?
交易?
吴远山感觉自己像被扒光了扔在雪地里,一股凉气从脚底板蹿到头顶。
他慌乱的从抽屉里摸出烟,哆哆嗦嗦的点了几次才点着。
猛吸了一口,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,拨通了一个电话。
“喂!你个混账东西!西市场仓库的货是不是出事了?”电话一通,吴远山就压着声音吼了起来。
电话那头,他的小舅子,吴启明的父亲,被这火气吓了一跳,结结巴巴的把前几天仓库被警察检查的事说了一遍。
“警察?哪个警察?”吴远山的心往下一沉。
“不不知道啊,听看门的说,是个新来的年轻警察,姓高”
姓高。
年轻警察。
高博。
当这个名字从电话里传来时,吴远山手中的烟,“啪嗒”一声掉在了地上。
所有的事,一下就串起来了。
联防体系的事,吴志强的刁难,西市场巡查。
原来是这样。
吴远山瘫坐在椅子上,只觉得手脚冰凉。
他以为自己是下棋的人,没想到自己从头到尾都在对方的套里。
他以为自己是在收拾一个不懂事的小年轻。
没想到,自己惹上的是一个心机深沉,手段又狠的对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