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联虏平寇。”
崔浩缓缓抬起头,吐出的字眼却让在场的所有人,包括魏公公在内,都心头一震。
“什么?”
虞子期一愣,以为自己听错了。
“与嬴无双合作,借他的刀,杀了陈木。”
崔浩一字一顿地说道。
此言一出,御书房内针落可闻。
连烛火的跳动,似乎都停滞了一瞬。
“丞相!”虞子期失声道,“我们已经引狼入室,如今还要与虎谋皮?”
魏公公也眯起眼睛,狭长的眼缝中闪烁着异光。
与敌人合作。
诛杀己方战功赫赫的统帅?
这话说出去,只怕会在史书上遗臭万年。
“陛下,请听老臣细说。”
崔浩缓缓道。
“今日一战,看似我方大捷,实则侥幸至极。陛下可曾想过,陈木为何能胜?”
虞子期没有说话,示意他继续。
“其一,他回援及时,打了嬴无双一个措手不及。其二,也是最关键的一点,是他带来的那十门火炮。”
崔浩道,“老臣已派人勘察过战场,陈木虽猛悍,但铁浮屠亦是精锐,陈木无法以一当万。真正击退铁浮屠的,不是陈木一人之勇,而是那十门火炮的威慑。”
“若没有火炮,没有肃马军的弩阵在城墙上策应,只凭陈木一人,独自面对铁浮屠的冲锋……陛下觉得,他有几成胜算?”
虞子期的喉结滚动了一下。
的确,陈木再强,终究是血肉之躯。
终究会被那铁甲洪流瞬间淹没。
“丞相的意思是……”
虞子期的声音有些发干。
“嬴无双今日虽退,但其主力尚存。”
崔浩眼中精光闪烁,“战损的铁浮屠不过五六千,他果断撤军,麾下至少还保留着两万以上的精锐。”
“只待他下一次进攻,就是我们的机会。”
崔浩的语调微微上扬。
“我们只需在嬴无双下次攻城之时,稍稍用些计策,将肃马军,尤其是那火炮营,调离陈木身边。让陈木独自去面对铁浮屠。”
“让他和铁浮屠斗个两败俱伤,无论他有多神勇,最终也只有力竭而亡一个下场。”
“如此,一箭双雕。陈木一死,我朝心腹大患已除。北莽军力大损,亦不足为惧。届时陛下再整顿兵马,号召天下,收复失地,北征北莽,指日可待!”
一番话说完,整个御书房落针可闻。
崔景怔怔地看着自己的父亲,他第一次发现,原来父亲平静的面容下,竟有如此狠计。
魏公公低垂着眼帘,手指在袖中微微捻动,没有说话,显然是在权衡利弊。
“可今日一战,赢无双败得狼狈……万一他被那火炮吓破了胆,就此放弃攻城,退回北莽了呢?”
虞子期提出关键疑虑。
如果嬴无双不来,那这条计策便成了空谈。
崔景闻言,嘴唇动了动,下意识地就想将在马车上遇到的那个李姓间谍的事情说出来,以证明嬴无双绝不会善罢甘休。
但他刚要开口,崔浩微微侧目,一道鹰视般的眼神扫过来,让他把嘴边的话又硬生生咽了回去。
崔浩对着虞子期,语气笃定,但没有提起那个间谍。
只是道:“陛下放心,老臣观嬴无双此人,枭雄心性,不达目的,绝不会轻易罢休。不出三日,他定会卷土重来!”
他话音刚落。
“咚!咚!咚!”
宫城之外,毫无征兆地响起了一阵急促而沉闷的战鼓声!
紧接着,一道火光冲天而起,将御书房的窗纸映得一片通红!
“怎么回事?!”虞子期猛地从龙椅上站起。
一名禁军侍卫冲进来,高声禀告道:“陛下!北莽人……嬴无双他又打过来了!”
“什么?!”
御书房内的四人,齐齐色变。
这么快?!
距离上次退兵,才过去了不到两个时辰!
魏公公先是一惊,随即眼中爆发出骇人的亮光,他恍然大悟,声音尖利地说道:“好个嬴无双!当真枭悍!哪里用得到三日?他今夜便又来了!”
崔浩点点头,道:“他是算准了陈木鏖战许久,体力精力都消耗殆尽。不愿给陈木喘息和休整的时间,于是趁他最虚弱的时候,发动雷霆一击。这是要毕其功于一役啊!”
崔景的心脏砰砰狂跳,他激动地看向虞子期:“陛下!这是天赐良机!”
魏公公眼珠子一转,也立刻接口,声音阴冷:“没错!这不正是崔相刚才所言的绝佳机会吗?陈木此刻必然正在军营中休整,连甲胄都未必穿得整齐!此时此刻,正是他最脆弱的时候!”
“我们甚至不需要调兵,只需……什么都不做!”
魏公公冷笑,“只要让城墙上的禁军消极防守,甚至制造混乱,逼得陈木不得不再次出战。再设法扣住肃马军和那个火炮营,不让他们出营支援……那陈木,必死无疑!”
一条比刚才崔浩所言更加恶毒的计策,瞬间成型。
借刀杀人!
借嬴无双的刀,杀疲惫不堪的陈木!
虞子期的呼吸变得无比急促,他的手心全是冷汗。
这个计划太诱人了,诱人到让他无法抗拒。
但他同样也明白其中的风险。
这是在刀尖上跳舞,是在玩火!
万一玩脱了,陈木死了,而嬴无双真的攻破城池,那他就是南虞的千古罪人!
“陛下!”崔景见他犹豫,急切地向前一步,声音铿锵有力,“当断不断,反受其乱!这或许是我们诛杀陈木的唯一机会!一旦错过,祸害无穷!”
“陛下!”魏公公也躬下身子,声音幽幽,“为了大虞江山,为了皇室正统,些许风险,值得一冒。”
崔浩也道:“北莽那边,还可以和谈嘛。”
唯一的机会……
朕的皇位……
和谈……
这些话,在虞子期的脑海中不停回荡。
如果是父皇在此,他会怎么做?
虞子期紧紧地攥着拳头,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。
赢无双的威胁更大?
还是陈木呢?
两个人之间,必须选一个话……
虞子期脑海中,反复回忆关于陈木的种种事情。
凶猛,狠厉,野心勃勃。
是了。
和北莽还有和谈的可能。
而陈木……
以他那睚眦必报,恣意妄为的性格,一个“北境王”哪能满足得了他的胃口?
他这次进京城,对朕如此冷淡,不上朝,不觐见,还做出当众斩杀赵阔的事。
又得了民心。
他分明是冲着朕的皇位来的!
和他之间,只剩下不死不休!
最终,虞子期眼中的犹豫被一抹疯狂的狠厉所取代。
“那就……”
“赌一把!”
“让他们鹬蚌相争,朕来当渔翁!”